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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到了!今天真的超誇張的啦!」
「那...我們要選室內還是室外?」
「七十塊錢耶。但好像應該要慰勞自己一下齁,都已經省下了一天的住宿費。但...這費用都可以抵過我們在外面搭帳篷四天的價錢了說。」
「要不要殺殺看?」
「我看還是算了,這傢伙看起來就是S一撇($),我有點懶得和他多說些什麼...」
「少五塊是五塊呀!你沒試試看怎麼知道,反正有得話就賺到了嘛!沒有的話,冷了那麼多天了,最多就是睡原價而已。而且從Balladonia過後就沒有睡過室內了說。」
「所以妳是決定今天一定要爽一下囉?」

某人兩排雪白的牙齒對著我露出既奸詐又傻氣的笑容,看來荷包內這七十塊錢今天是註定要交給這位看來S一撇的仁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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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世隔絕的感覺就如同古老時代的人們一樣,只能藉由觀星象、見日晷才能對頂上的老天爺和自己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未來有些初步的掌握。昨日在兵荒馬亂中尋找到的L型鐵架其實沒盡到什麼遮蔽風風雨雨的責任,但寄託籬下的感覺總是能夠催眠自己是處在一個有庇護的地方,而不是無家可歸、四處飄泊的流浪漢。

不知道這是拉開外帳拉鍊的第幾次了,每次拉開都有著像是手拿著刮刮樂一樣的驚喜和刺激感,一刮定窮富、一拉見生死。
還沒拉開之前我很肯定今天應該又會是一個風吹雨打的日子,帳篷組成的帆布被風吹的情景像是以前紅白機中的「魂斗羅」遊戲開頭秘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如同喝醉酒的醉漢有著獨特的節奏感在道路上東搖西晃。但我祈禱的重點不是在於太陽公公能不能賞臉給我們一道看見光明的道路,也不是雨天娘娘會不會傷心欲絕得讓我們在水龍頭下的艱苦前進,而是季風伯伯今天是要同我們稱兄道弟、還是誓不兩立。

一走出帳篷,強勁的風速正朝我的臉上直撲而來,全身上下的衣服被吹得拍拉拍拉作響,我覺得我很像在大電風扇前拍攝年度公關照片、風情萬種的時尚模特兒一樣,只差沒來個搔首弄姿。只是起床總要恍惚個五分鐘的妳仍在帳篷內,要不或許我們可以在這破爛的L型鐵架前表演電影【鐵達尼】中站在船頭的傑克和蘿絲。

「下雨喔?」
「沒有啦!耶~~,超大的順風啦!和昨天一樣耶~」
「喔?那今天騎到Mundrabilla應該會很輕鬆吧?」
「這很難說,雖然是大順風,但122公里不算短說。」
100這個整數像是一圈緊箍咒,超過的越多,我眉頭就跟著越緊...

沙漠中的我們身上除了一些薄薄荷包內裝的臭錢外,大概所剩無幾。原本裝著食物的馬鞍袋和塞滿巧克力和能量餅乾的手提前袋空空如也,我把另外一頭的一些裝備和器材挪了些過來作點填充,避免因左右的重量不同而在路上蛇行。這個當下讓我覺得很空虛,像是身體中的五臟六腑被掏空後,再塞進完全毫無功能的鹹水袋,除了看來好像有點樣子外,其實什麼都沒有。

大舌頭的Peter花了比平常多上兩、三倍的時間才把我們點了的三明治和漢堡遞了出來。
「這些...應該...可可可以讓食物不會冷..冷...冷掉。」我不知道原本只是說話大舌頭的Peter為何在這個時候說話還多了結巴。
原本應該是包裝著三明治和漢堡的防油紙外表多了層閃閃亮亮鋁箔紙包裝,但那外表並不平整,千萬的皺痕像極了從天空中俯視
著被冰雪覆蓋的無數山峰上。
我感覺得出來是那是雙不大熟練、會發抖的雙手所做的。
「他特地幫我們弄的?」你拿在手中的熱茶差一點點就因為Peter出其不意的關心灑了出來。

雖然東方和西方的文化與生活態度有著極大的不同,但在人類的世界中,弱肉強食卻是相同的戲碼。
西澳洲的土地面積是台灣的七十倍大,人口數卻僅有兩百萬出頭,而這其中的七成比例均聚集在首府的柏斯地區。在澳洲偏遠地
區工作的人(如道路休息站),除了少部分是因為投資、或是專業技能需求外,有絕大部分是因為無法在市區激烈的競爭當中存活,才輾轉至偏遠的區域中求生存。

但,生活和生命,哪一個重要?

西澳與北領地是我在澳洲惟二拜訪過的區域,而今在即將可能跨越州界的同時,心中有一股截然不同的感受。從Norseman離開時的感受在此時再度的浮上了心頭,只是這回更重了些、更混沌了點。所有的一切像是被丟進果汁機中的水果一樣被攪個希巴爛,什麼樣的顏色、什麼樣的味道,期待著、也懼怕著。
妳的心中呢?是不是在看似冷酷的表情下也有著波濤洶湧的激動情緒?

今天的風不只是稱兄道弟,幾乎已經到了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血濃於水,頭一次感受到穿著像是蝙蝠俠的風衣有著這麼大的好處,踏板像是毫無重力般的輕盈、易踩...
「啊哈哈哈~,超快的啦!老公、老公,我現在的速度多少?」
出發時為了省下每一筆費用,除了逼不得已的裝備外,許多費用都能省則省。單車專用的雨衣變成了悶死人不償命、且重的要死機車用的兩截式雨衣;馬鞍袋上的防雨袋變成了裝垃圾用的大黑垃圾袋;一件只要八百元的車衣變成了兩件伍佰塊錢的排汗衣。而旅行中記錄著速度與距離的碼表,也在妳的果決中只裝一只。我記得當時我只是和店長說就裝在得利卡上,妳犧牲了些許騎乘的樂趣成就了我自己的虛榮心。

「嗯~,我看一下。」
風勢非常的大,順風的方向讓話語無法傳 向落在後頭的我耳中。
滿載的行李在此時像是揚風的帆,讓我們在無垠的紅色土地中劃出一道道人生的軌跡,我感受到了人生的攝影機在天空中將我們在 公路上的畫面攫錄了下來,並由近、一路退後的向上拉至了天邊的遠處。
我們的速度非常的快,這樣的爽快讓我連將注意力稍稍的挪至馬表上的意願都沒有。但想到了出發前的那段準備,我看著像孩子一樣快樂的妳拼死命狂踩著踏板、像是漫畫裡面雙腳變成風火輪一樣的情景,覺得幫妳看一下時速是不需要去思考的事情。

「哇靠!42啦!」
「哈哈哈!回台灣我可以和公路車尬車了啦!」
妳踩的更快了。
兩台載著滿滿行李的單車如同西班牙鬥牛節中在街頭狂奔的野牛一路撒野,騎紅了眼。
什麼馬鞍袋中沒有糧食、妳的哭哭啼啼,又忘了個一乾二淨。



孤寂的公路上只有我們的身影,除了偶爾來之、讓我重溫左勾拳事件的road train呼嘯而過外,沒有什麼其餘的車輛,這樣的情景我們也早就習以為常了,唯一能吸引我們的視線就只剩下些人為的建築物或是設施。
這樣的光景下,我突然發現Mundrabilla在大地的輸送帶上送到了我們的眼前。

「喂喂喂~,那是不是Mundrabilla?」
沒有碼表的妳在荒寂的沙漠中是被蒙蔽著雙眼的盲人,無法知道到底踩了多遠、走了多長,只能靠著公路旁的里程提示來了解到底自己是在哪一個方位。
妳扯破喉嚨、回過頭來大聲的問。


『是Mundrabilla了!』我暗想但沒回話。

時間是11:36,距離我們離開Mandura過了三個半小時。
兩台單車滑行進入了滿是石頭的道路休息站,找了個地方停了下來。我把只有單鍵的碼表按了幾下,看看到底這個早上到底走了多長的距離。

「超誇張的啦!三個半小時騎了122.68公里說。還沒過中午我們就可以下班了耶~,啊哈哈哈哈!!」
「買可樂!買可樂!!耶~~」
荷包都已經扁到如印度薄餅般的兩個人,顧不及脫韁野馬的激動就順手就從方圓一百公里內唯一的一台冰箱中拿出了一塊要價台幣一百五十塊錢的1.25公升百事可樂,咕嚕咕嚕的就大口大口的開始灌了起來...
「啊哈哈哈~,超開心的啦!」妳一直發出咯咯咯很有節奏感的笑聲。
誓血為盟的風還在吹,妳的笑聲如差在車尾的國旗般在年老的土地中飄揚、吹動著,雖然偶有無風靜止的低落,但卻始終的綻放著在我身邊跟隨和包容的光芒。

到邊界"只"剩下了八十公里,這是我們一天所能前進的里程。
我們已經習慣了在這樣的數字下面度過至今的騎乘節奏,公路上遞減的里程標示和逝去的時光作著理所當然的交換,每當看著【最後五公里】時,都會有著終於到了的感受。
而今,里程重計,我們決定把明天的旅途提前,重新再來一次每天早上都必須經歷的感受。
看著67公里後的Ecula指標,大呼了一口氣...。
我還在猶豫著到底要不要繼續下去時,口中卻已經這麼的說著...
「走吧!看情況今天應該是會破兩百了。」

這八十公里的路途非常的好騎,風勢雖然較上午小了些,但平均三十幾公里的時速還是讓我們很舒服的像非洲草原上動物一樣奔跑著。妳一直在狂奔,兩百公里像是一塊獵物吸引著妳前進...,就算是路途中偶來的陣雨都沒有減緩妳的速度,拼了死命的前
進,或許在今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風速下,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可以大吐胸中的怨氣。
頭一回我覺得兩旁針對車輛的標示和我們有關連。
【注意!警察現在針對超速者作取締】

Ecula是西澳最後一個道路休息站,也是我們從Norseman離開後唯一一處有警察局和手機訊號的地方。
一百多年前曾是聯絡澳洲東西兩岸極為重要的電報站,聯繫著兩邊的所有資訊,而今在我們的旅途當中,Ecula也成為了陌生和熟悉間的媒介。最後的上坡真的讓我們付出了不小的代價,還沒到達時我遠遠的就看見一個又一個長方形如指甲大小般的小色塊從山上滑下來。當時還興高采烈的認為這個坡和我們沒關係的,直到原本綠色的火柴盒變成在我眼前橫衝直撞的roadtrain時,我終於將暗藏在心中以久的三字經丟了出來...

「幹!那是一面牆!一面牆耶!妳有沒有看到?有沒有看到?」

「靠!好機巴的坡。」
到達Mandura時的大下坡在現在還給了我們,變成了像是從天而降的階梯,如果要到達旅途的天堂就必須奮力的向上前進。
兩個人一陣臭罵、抱怨倒也上了天堂,只是氣喘如牛。

里程碑上註明著Ecula距離柏斯1,435公里。
沒想到這一晃眼就度過了這麼長的一段距離,我想著馬爺到哪了?以前的三個星期我能完成些什麼?

因為縮短了一天的行程,今日才剛休玩假上班的我們決定再休一天,只是問題出在要選擇Ecula?還是Border Village?
Eulca的設備相當的齊全,或許是從Balladonia離開之後最完善的一間休息站。氛圍很棒的餐廳、居高臨下遼闊的景色,而且從營地往下走四公里也會看見舊有電報站的遺跡與海灘,露營的人數也相當的多。但,碼表上所顯示的194公里實在讓我們沒有心思停留在Ecula,跨越邊界的急切與
Border Village中與度假島嶼中相同字眼『Village』不自覺的聯想...。揀了幾顆石頭作紀念和在John Eyre的紀念碑前匆匆的拍了幾張照片後,我們決定把剩下的12公里騎玩,好讓碼表上的數字一舉突破兩百大關,順便一舉跨越兩州的邊界。

我把所有的期待通通放在Border Village,希望在那邊能夠有一個好的休息環境、舒適的設備,我相信Ecula距離Border Village的距離不遠,理所當然會有相同美麗動人的景色。

十二公里在驚人的廿分鐘後解決,但是在我眼前的景象卻是無比的荒涼和失望,
Border Village只是一個普通的加油站,就在邊界後不到伍佰公尺,與之前的roadhouse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相較起來,Ecula真的是天堂,這也難怪Border Village門可羅雀。

「要回頭嗎?」
「十二公里耶!?我沒有力氣了...」
我很想回頭到Ecula,但在達成目標後我卻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般再也活躍不起來。
我跨越了邊界、跨越了單日兩百公里的紀錄,卻跨越不了原本內心應該感激一切事物、卻無意間因為有了期待而產生的失落。

「又沒有什麼關係!都是到了嘛!而且有得住、有得洗澡、也有一間商店可以補給,沒有關係啦!下次再到Ecula囉!」

腦海中迅速的浮現了這一段日子的畫面,我想了想妳的話覺得你說的有道理。決定放下心中這有如惡魔般的思考,幫妳、我在邊界上留下倩影後,把最後的伍佰公尺騎完。

冬末春初的溫差終究讓我們低了頭,將口袋中的七十塊錢交給了reception的人員。
把兩台車子端進了房內,和我一同享受暖氣給於的舒適。

破爛至極的地圖終於可以輪到南澳的章節,圖面上的每一處地名都是那麼的特殊和新鮮。
我翻回了西澳黃色為底的頁面,嘆了口氣,心裡想著:『我們確定離開西澳了』,再回到西澳已經是變成了個不可測的未來。
這個當下,我踩在兩州的邊界上,看著已經成為過去足跡的西澳,又遙望著未來無期的再訪。

同一個場景、兩極的心情、交錯的時空都混雜在一起。

206公里、時區的交換、州別的不同,
我覺得好像跨越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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