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發到現在都是如此,妳主內、我主外,和在國內時的生活沒兩樣,只是妳的「內」變成整理帳篷內部的行李,我的「外」則是烹煮糧食、行李上馬。澳洲的烏鴉特別的多又特別的吵,還特別愛吃,所以只要露宿、我又主「外」時,這樣的場合總免不了就要來場人鳥大戰。

      「fuck you!」我還記得不能用中文和他們溝通..。一陣混亂後,我在沙地上畫出一條線,再用英文和這些烏鴉對話:

      「不要超過這條線,這是我的地盤!」

       這些不速之客倒也挺配合,現場的景象就是六、七隻烏鴉站在我在沙地上畫的線後,看著我們手上的早餐和昨天Brian給的橘子。

      「好甜呀!怎麼以前在國內吃的時候都沒這種感覺呀!?」

       兩顆橘子出乎意料之外的多汁、美味,每摘一片下來就多惋惜一次,以後吃不到怎麼辦啊?而現實是真的再也吃不到,因為我們不可能再嘗試第二次的橫越,即便真做了,那個心境也不一樣。想著想著,橘子又少了兩片,因為其中的一片被妳偷吃了,而且邊吃邊掉淚...。我可糊塗了~

       「太好吃喔!?」

        妳沒有答話,眼淚越掉越大顆...

       「????」

        妳繼續啜泣...,掉下來的眼淚還和橘子上的甜汁融合在了一起。

       「好累...,怎麼會這麼累...。」妳邊抽耶,拿著橘子的右手跟著無力垂了下來。

       「好了咩,我們都已經騎到這邊了,現在要回頭也不可能了。我們慢慢騎好嗎?只要累了我們就休息,等過了這段沙漠時我們再一起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好不好?要不這樣哭老公也沒辦法幫妳啊~」我好聲的安慰妳,畢竟五天前妳也是勉強自己上路。不過我覺得在這個時候已經逐漸的失去耐性...

       「沒事啦!你不要管我~」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又整理起"房"內的行李。我心中暗想:『我不管妳、誰管?』,想歸想,裝備還是要上,原本的不耐就隱忍了下來。

       兩個星期,稱不上長、但也不短的時間,以往還在職場上班時,常常手上都是在規劃未來兩、三個月、甚至半年後等著執行的案子,隨便一個會議、一場提報的時間都是兩個星期內就要舉行、就要定案。那時的時間過得飛快,也養成了"拖",反正有些東西還有一段時間才會"火燒屁股",等到了那個時候再來處理。所以前四年自助旅行的過程也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變成一張張照片放在硬碟當中,毫無任何文字的紀錄。我把地圖攤了開,兩週前我還在機場,才在好朋友的祝福下離開台灣,才和馬爺在為了單車上那些料件不合的問題破口大罵;兩週後,馬爺早就不知騎到哪塊樂土,所有的未來式都變成了現在進行式。

      「啊~,老公!為什麼你東西綁上去之後,煞車沒辦法用?」妳手不斷的在煞車把上做按壓,看多按幾次會不會恢復正常。
      
      『怎麼可能?一定是妳的問題!』在我還沒了解狀況前,我做出了最直接、最自大的反應。
我走到蒂芬妮旁有樣學樣的拉了幾次煞車之後,發覺狀況真如妳所說,就決定蹲下來檢查看看煞車線的問題,這一看....

     「啊~,幹!靠北咧!」

      前貨架最主要的支撐處完全斷掉,別說煞車無法使用,整個綁在前貨架上的裝備好似微微的向站在車前的我敬了一個禮。我嘗試的將龍頭左右搖晃了一下,搖擺的幅度比強迫人去吃屎的搖頭拒絕還不遑多讓。我臨機一動,想到工具袋內中的束帶。找了一個看起來還算可靠的角度纏繞了上去,然後再按了按煞車、搖了搖龍頭。蒂芬妮拒絕的態度沒有那麼堅定了。

      「應該可以了吧!先這樣,路上要是不行的話,就丟到我這邊好了,要不也沒辦法。」

       Caiguna,納拉柏內第二個roadhouse,也是整個納拉柏將近兩千公里路途中唯三全年無休的道路休息站(Norseman和之後的Border Village是另外兩個)。就在我點餐出來時,驚訝的發現有兩台斜躺車停靠在我們附近沒多遠處....。

       『躺著騎真爽!』我前前後後的踱步,不斷的打量著這兩台斜躺車背後的人會是什麼樣的模樣。

        然後兩個中年人從廁所走了出來...

       「哇喔喔喔喔~~」兩邊人馬都在大叫。

        不用看交通工具,從彼此的穿著就大概知道對方的交通工具是屬於肉包鐵、還是鐵包肉。

      「你們也用單車旅行?」比較老的那個問了問話,他是Stein,和他一同二次挑戰納拉柏的鄰居年輕了他十歲,是Shawn。他們要從Albany騎到Adelaide,正所謂【物以類聚】,越是像這種克難艱苦的過程,總越能培養起一些不同的情感。Stein說第一次挑戰時是相反的季節,整趟旅程一路逆著風騎到終點,那時他就和Shawn決定要挑順風的季節再騎一次。我聽在心裡暗自慶幸,冷歸冷,難受歸難受,這一切都比逆風騎著車好許多,看來我是挑對時間了。

       有些事情在冥冥中就已經註定會發生,若提早出發的話,那時會遇到的困境和問題可能會比現在更艱難吧!

      「這三天騎的太爽了,要是開車就沒有這種快感。你們也是吧!」Stein看來頗享受的把這種只屬於單車旅行才能體會的快樂說了出來,然後大口的咬下了剛出爐、與手掌一般大的漢堡。我瞄了瞄我的薯條、再看了看他的漢堡...,人家是娛樂,我們是在拼命;不過我有我們的滿足、他們有他們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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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Caiguna有著很多不同層面的意義;全世界第二長的直線公路在此地結束,146公里後的第一個彎道就在Caiguna出口不遠處;另一個意義是過了Caiguna後,我們就必須將所有關於時間的顯示器向後推四十五分鐘,若是不再回到西邊,人生就會莫名其妙的少了四十五分鐘。第三是,再過不到三百公里就要進入未曾造訪過的南澳,雖然離開Norseman後就都是陌生的環境,但在某種層面上來說,換了一個州,總是有著不同的感受。

        我把車停靠在時區調整的sign下...

      「嘿~~,我賺到了四十五分鐘咧!嘿~~,我又損失了四十五分鐘咧!!」我大吼大叫,一邊幼稚的模仿電影情節裡面的對話,一邊在sign的前後跳過來、跳過去。

      「很幼稚耶!不要在那邊丟人現眼啦!!趕快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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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線之隔』。有多少東西就差別在那一條線,窮人和富人被金錢當做一條線分隔了開來,但誰真的貧窮?誰又真的富有?家家戶戶被水泥牆這條線分隔了開來,隔出了地盤、也把真心區(驅)隔了出去;跨過了這條線好像得到了些什麼?但事實卻是什麼也沒有,線,有大多時間都是虛榮心的代名詞。



      『一張耐聽的老CD、足夠的水及食物,開始準備面對這條漫漫的長路。』Lonely Planet曾經用這樣的一句話形容穿越納拉柏。

       不過騎單車在某些方面而言還是勝過開車的,Paul早晨出發前丟了句:「納拉柏見!」,我那時還聽不大懂他的意思,Paul又補了句:「''Hurry'' will miss too much..」(匆忙會錯過許多美好的事物),這句話用在大家避之惟恐不及、期望趕緊結束的納拉柏時就相當的貼切,所以就在我剛結束幼稚行為沒多久,就有了因為緩慢而產生的驚人發現。

      『咦!?怎麼沒有飛走?』我騎著得利卡慢慢的經過了一棵樹葉都已經掉光的枯樹,遠遠看去,上面像是停留好幾隻黑白相間的鳥。但弔詭的狀況是,當我的距離和枯樹越接近時,那些樹上的動物卻反倒無動於衷、老神在在,這和一般認知中動物的習性完全不同。此時的妳早已經一溜煙的不見蹤影,我禁不住好奇心,把車停在公路上與枯樹最
直線距離的地方,下馬一探。

      『還不飛?』隨著我腳步越來越接近枯樹,內心也越來越好奇,一股陰森的感覺更隨之而來,所有的這一切真的有違常理..。


      「天啊~,這是傑作、還是惡作劇?」我張大著嘴,站在樹前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整顆樹被綁上了十幾隻完全相同的黑白玩具狗,
每一隻狗所綁的方式幾乎如出一轍,束帶從脖子處繞過,牢牢的將玩偶和枯樹做了宿命般的結合,有的高度還不是憑人類的身高就能夠綁上。我曾經覺得在這段沙漠中能夠看到任何一項與"人"有關的物品,都是一種動力和安全感的存在,可是這幅景象讓我在這個當下很難與『安全』做連結,渾身覺得不自在,是什麼樣的因素讓這些東西出現在這個完全不屬於他們存在的世界內。是思念?還是詛咒?又或者只是單純的藝術品...

       我匆匆的把相機拿出來照了幾張,但怎麼拍都不對,我邊拍邊思考等等要怎麼和妳形容這種詭異的感覺,但回過頭又想想,還是不要和妳講好了,要不晚上搭棚睡覺的時候,我又得花不少的時間去安撫妳容易受驚嚇的個性。離開時我還不忘多瞧個幾眼,然後快步的上馬離去。也因為如此,在過了這棵樹後,我就開始更在意路旁的一切...

       Cocklebiddy,納拉柏在西澳的中點,門外消遣性的擺了一塊【人口數 8;袋鼠 1,234,567】的地方簡介牌。而西澳中點這名詞,白話的意思就是我們已經度過四分之一的沙漠了,「只」剩下四分之三就能回到文明的懷抱,重新被手機的鈴聲、無遠弗屆的網路、爆炸的垃圾資訊給轟炸。而自從在Balladonia享受到了住在室內的溫暖後,我和妳就打了協議,只要室內房間的價格低於五十塊錢澳幣,我們就選擇住室內。

       我走進了reception問了一下價格後,回了身將門推開走了出來,吐了吐舌頭向妳報價,結果妳聽了後也吐了吐舌頭:

      「靠!竟然要一百塊!!那我們還是繼續挨冷、花十六塊錢露營好了..。」


       走到指定的營地之後,我們兩個的臉色變得更綠了。

      「這不是旁邊的沙漠嗎?」

       營地其實就只是將草全部除光,只留下紅土,連顆稍微可以遮擋寒風的小灌木都沒有..,我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終於找到了後方廢棄房舍的一個角落將所有的東西安置好。心裡給了自己一個可以大快朵頤的藉口:

       『既然住不好,那我就要把它吃回來,不能兩者都不好!』

        一進餐廳我和妳毫不考慮的就花了近三十塊澳幣點了一個大漢堡、一份大薯、兩杯熱可可、一隻四分之一雞,好好的滿足口腹之慾一番。


       「哇~,你們今天也在這邊過夜啊?」
Stein剛好也走了過來,口氣中滿是興奮和關心,彼此之間像是存在著一種依賴和互相打氣的關係。Shawn也走了過來拍拍我們的肩膀、 比了個大拇指給我們,尤其是給妳..:「不容易!厲害!」
      
      
但所謂人比人、氣死人,在我拿到漢堡、正洋洋得意的時候,Stein他們的餐也剛好送到...,海鮮牛排大餐,外加紅酒一杯。薯條比漢堡、漢堡比牛排,人與人間總是不經意的就會有了比較之心,我的目光隨著牛排從廚房剛端出來的那一刻,一直到Stein切下第一塊肉塞進嘴裡面、並拿了餐巾把流到嘴角的肉汁擦拭了去..。

       「我們的漢堡、炸雞與薯條也不賴呀!!」妳絲毫不受外在的影響,開心的拿了一根炸得酥脆、沾滿芥末美乃滋的薯條就往嘴裡送。我想了想、看了看..,對呀!我的這一餐也很不賴啊~,大口大口的咬著和臉一樣大的漢堡..,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念頭:

       每享受了一頓晚餐,就代表我們距離雪梨又近了那麼一點,我們還有多少的機會,用這樣的心境去體會,原來,這也是一種幸福。

      我一邊覺得人生又有著不同的體悟時,氣溫又低到一個需要躲到帳篷內的程度,原本說要寫完日記再把自己變成像草履蟲一樣進入夢鄉,但寫不到幾個字眼皮就越來越重、越來越沉....

      我夢見了自己離開了納拉柏,咬著一口又一口沾滿密糖的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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