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的暖氣開關在昏暗的房間內被我小扯了一下,起了身隨著自然反應的將喇叭門鎖旋轉了開....

      『 啊~,上回有機會開門是出發的第三天了』

       一股陌生的熟悉感像是觸電般的帶來了微微的刺痛,提醒了我在這十多天的旅行中似乎遺忘了一些原本生活中的感受。我把門打開,映在眼前的是,抵擋著酷寒的溫暖陽光從白雲裡灑落了幾絲在門旁的書桌上,手錶上的指針早已過了平日應該起床的時間,我走到戶外伸了個懶腰、吐了口氣,看著從嘴中的吐出來的氣化成白霧...,索性就直接坐在房門前那塊看起來破舊、像是久未人踩的矮鐵梯上,享受一下南半球這種溫暖、獨特卻又隱藏著強烈致癌性質的紫外線,觀察著這塊有點枯燥、卻又藏著那麼點韻味的土地。前方幾台沾滿紅土的露營房車
像是擔心被人發現蹤跡般的,依然無動於衷的躲藏在樹林裡的每一個角落。我痴痴的發笑,用著嘲諷的口氣在想著這有啥好躲的~「人生有命,會遇到就會遇到,躲在銅強鐵壁內搞不好都會遇到拿個王水亂灑的瘋子........」

        妳習慣性的將棉被折了整齊的放在床鋪上,走到門口邊問了我在看些什麼?我就只是把心理的一些感覺說出來,潛意識中希望能夠得到一些妳的支持,沒想到你到只是冷冷的丟了句話說,我像是個躲在象牙塔裡的井底之蛙,這一說我到真的是糊塗了,這又是那一番的邏輯阿?我不理會妳,繼續著這種不切實際、自以為樣樣比人行的高調理論,似乎在經歷了一些事件,我依然還是沒有去醫治那隱藏在身軀內的某些無藥可治的『王子病』。

        還在台灣的準備前,看了好幾位曾經長途單車旅行者的記錄,那一篇篇看似平凡卻又壯麗的路途記錄,總是滿足了我心中一直向外探尋的渴望,
也希望從那篇篇的文字當中可以找到一些供自己參考的實戰經驗。只是從幾年前真正的有勇氣踏出了國家的大門之後,總是忘不了初期的那些興奮和激動,並且自大、輕浮的在身邊的園地分享了一些屬於"適合我"旅行的經驗,直到這兩個星期的旅程,我逐漸的發現這個世界的遼闊和自己的渺小,心中也萌起了減少去分享一些有關"經驗"的經驗的念頭,因為那總感覺起來就像是拿把自以為鋒利的刀劍在江湖中討生活,卻不知道哪一天會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中,被外表平凡、手拿菜刀且內功十足的大嬸給劈成兩半,而死得體無完膚。正確的來說,我雖然還不曉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但至少了解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即便如此,我知道我還是會在某些時候不經意的流露出這種無藥可醫的本性,或許....,我還是像個孩子般的希望在這個世界中得到些除了妳之外給我的肯定~

        妳依舊在我的身旁無怨無悔的付出,這趟旅行亦然。而那些隨著人生歷練的思考及自省,也在這趟旅行中不斷的發酵,催促著我去發現更多自己應該要去關心的事物~。

        而到目前為止,我們算是接近人生單車旅途上的第一個一千公里,我必須承認這個整數的吸引力對我還是有著某種程度上的意義。
        旅行出發前我有樣學樣的傚仿前輩帶了本書--『轉山』。除此之外,還拿回了寄放在JC
那厚達九百多頁的旅遊字典Lonely Planet,兩本書全部都被我放在和鍋具、工具類的前袋,一路上的重量不說、從出發將近兩個星期我從來都沒將這兩本書打開來看過,即便是像今天這樣悠閒的時光,我還是意興闌珊。妳說的對,旅行中的一切就像是本翻不完的書,而現在的我就連蹲在公路前面觀看著一台台旅行的車輛呼嘯而過,都讓我在心靈上有著極大的滿足~

       我將未看完的書轉給了Irene,並接受的她的提議,在上面留了句話、簽了個名,讓這本書繼續的流浪下去,去傳達、或是表達一些精神或情緒給未來銜接的人~

       Alex將他在沙漠中僅有的泡菜和鮪魚通通投入在這頓豐盛的中餐當中,這對他而言是個煎熬和考驗,眾所皆知韓國人不可一餐無泡菜。我第一個想法是可以買到泡菜的地方遠在千里之外,也就是我們的起點--柏斯,而要澳洲的亞洲商店郵寄到這個鬼地方,妳也了解那個困難度。我們抑制著心中的激動,感恩的吃著這餐。不過他們倒是不大介意這些拘謹的瑣碎小事,只是一昧熱心的招呼我們趕緊想用這些難得"現煮"料理,要不到時上路又是個前不著村、後不著落的狀態時再來後悔今天這餐沒好好的吃一頓,就太晚了。

       偶爾在踩踏的同時,不是讓腦子全然的放空就是胡思亂想一把。從剛啟程那幾天的飢腸轆轆到久違的熱水澡,我都會幻想著如果多洗一次澡、多吃點現在的泡菜鮪魚鍋、多喝一點冰冰涼涼的可樂,然後把這些多出來的部份像魔幻世界裡面一樣,找到一個虛擬的方式可以儲存下來,然後等到需要的時候再從虛擬的空間裡面喊個咒語,那這樣我們就可以找一整天休息的時間,先把未來二十次的澡先洗完,等到以後沒澡可洗時,再喊個咒語用掉一次"洗澡"的機會,那多方便、多舒服呀!
但事實卻是人生永遠都不會像魔幻世界內一模一樣的隨心所欲,也還好因為這樣,我們才會每天都在為了可以洗到熱水澡、吃到熱食物而開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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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到底是怎麼曉得我們今天會到達Balladonia的?雖然說在路線圖的那篇曾經有提過一路上的計畫,但~,這掌握的也未免太準確了吧?』昨天還在路上的時候,我心裡就一直有這個疑問,這回總算是有機會可以讓我搞清楚一番。

      「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們昨天會到這邊的啊?」我問這句話的同時,Alex只在旁邊靜靜的聽著我的發問,但眼神裡並未透漏出"疑惑",好像了解些什麼。

      「其實是Alex提議要去找你們的....」Irene不急不徐、用著調皮的口氣開始說著接下來的話~

      「我原本也想說你們應該會在昨天到達這邊的,沒看見你們時我還和Alex在猜說會不會是你們沒有在這邊停留,可是想一想距離又覺得不可能,今天Alex就說去找找看你們,如果沒有的話就算了。」

      「問題是你們不曉得我們的位置呀?萬一找不到怎麼辦?」我更納悶了,繼續追問著....

      「我也有問Alex這個問題,後來Alex才說要不先開個五十公里,如果沒看見再視情況加長距離或是...放棄囉!」Irene邊趕著手邊的蒼蠅,解開了我心中的疑惑。其實我應該要想得到這個答案的,但這個答案卻給了我更大的疑惑,是甚麼樣的力量讓他們只憑著部落格上對我的認識,就全然的信任這會是一場值得付出的邂逅,連一點自我保護、懷疑的餘地都沒有。而這樣的場景卻讓我回想到計畫前那個全然不同的冷漠和一點點豁然開朗的感觸........


        那是發生在前年出發前的事情了,那時的我們原本是將這趟單車的旅行規劃在未來一年的打工度假內,一開始的準備連公路車還是登山車都分不清楚,我除了只能傻傻的在網路上面不斷的做功課、得到眾說紛紜的資訊外,剩下的就是在離出發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騎著我們的小綿羊在大街小巷內穿梭,去尋找一間間擺滿單車的店家來詢問~

        某晚我們照例的在一陣陣喇叭聲此起彼落的車陣當中去尋找答案,偶然間在車水馬龍的道路旁看到間極為專業的車店,但只是沒想到那次碰面的經驗,讓這趟旅行的種子只是埋得更深、更扎實..

        我走進車店禮貌性的問候並表明了目的後,只見正在桌子上一位身材精壯、正和幾個友人大談單車經、眼上頂著兩撮濃密的眉毛的店員劈頭就先問了句:

      「你環過島了嗎?如果沒有的話,先去環島再說~」那個男子用著半嘲諷的口氣說著~,然後旁邊的友人似乎看好戲般的參與了對話。接著就從他們的席中有人附和了起來~

      「拜託~,用說的都很容易,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啦!如果這麼簡單的話,每一個人都可以輕易的環島了,我們也不用坐在這邊講得哪邊很好騎、哪邊如果有什麼裝備就更好騎。回去作點功課,趕快買一台單車先來騎比較重要啦!橫越澳洲還是等你先騎過單車後再說啦!」一旁翹著二郎腿的男子,頭上的魔術頭巾因為剛騎完車還未摘下,操著流利的台語說著這些話,而旁邊的幾個友人只是繼續喝著桌上那些知名品牌、外盒上還有著串串水珠的冷飲,冷冷的繼續觀察這個發冷的場景。

       

        我沒什麼機會、應該說也沒什麼力量去抵擋這些冷言冷語~


      「麥來亂啦!恁就不可能了,溝恁某咧~」語畢,眾伙順著這句話哄堂大笑.....,再順手的一口氣把那些利樂包內的茶吸個精光。那些經由吸管內所發出的陣陣見底聲音更是覺得刺耳....

        濃眉毛的店員走過來我的身邊,朝我的背輕拍了幾下...「你回去再仔細思考一下決定、做些功課,再回來車店~」

        我在眾笑聲中走出了車店,妳滿臉不解的表情問了我發生了什麼事,我一屁股的就坐上小綿羊的座墊上,油門猛拉的就往家中的方向騎去,那時的我一點都不難過..,反倒有著一股火、一股想要不吐不快的怨氣,更加深我一定要完成這趟旅行的決心。

       我看著妳和Irene互相分享照片中的點滴,現在的我們不但出發了,而且已經走完了將近五分之一的旅程,回頭看了看那些曾經的冷嘲熱諷已經不是那麼的重要和在意,那股想要爭一口氣的念頭也早就消失無蹤影,即便今天真的無法完成這趟旅程,我都無所謂了,這一步雖然踏了一年多,但也總算是踏了出去。只是原先認定要自己準備、不靠贊助的力量去實踐的念頭卻越來越充滿了解不開的謎。

       如果沒有Bill,我們能不能靠著身上黯淡顏色的服裝,讓後方前來的車輛注意到我們單薄的身影...

       如果沒有Steve,我們還能不能知道在短時間內恢復體力最快的方法...

       如果沒有Irene,我們還能不能對這兩千公里的沙漠有著初步的準備.....

       不看好、藐視的那些真的是個無關緊要、如芝麻綠豆般的小事了,反正進了耳朵不進腦袋誰也拿我沒輒;但只靠自己的這個蠢念頭,真的是天下最自大的一件事情,看重了自己的同時也代表了看輕了他人~


        我趁著妳去洗澡的片刻,把握在這邊最後一次欣賞黃昏的機會,走到了距離Balladonia後方的沙漠草叢中去看了看傳說中的機場,也順便的將這個地方徹底的逛了一圈,期望能將每一個角落都牢牢的記在心中。

        唯一的一條僅是將土地推平,滿是紅土地基的跑道不斷的延伸到落日的正中心去,看起來就像是能順著它邁向一個光明的世界,只是兩旁的植物更加的襯托出這『唯一』的孤獨與光明前的黑暗。我記得之前因車禍造成顱內出血、昏迷了三天的弟弟在清醒後的一週曾對我說,那時的他就一直走在全然黑暗的世界當中,不斷的尋找我和父母親關心的聲音來源,卻一再的陷入在黑暗當中,一直到那個晚上他在遠處看見了一個亮點並向著走去,走出光點的那一剎那,他也看見了現實、冰冷的加護病房。

       而我現在看到的似乎色彩多了許多,只是我也在尋找一個生命中的亮點,是什麼?我也不曉得~,我也還在找...


        沙漠中的物價昂貴,我還是走到店內挑了樣紀念品算是當做Balladonia在我們旅途中的重要象 徵,順便拿了一大桶的軟糖作為明天再度啟程後可以隨時補充的熱量來源,因為我真的不知道在後面的一千多公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拿到了櫃檯結帳,只見 Alex收走了我的五十元鈔票後,又把等值五十元的零鈔補給我,口中直說:「算我的!算我的!!我有折扣~」,我口中用著台語講了句:「騙肖ㄟ~,你對我們好到誇張了啦!」

       晚上的十一點,Alex和Irene抱著一堆私藏許久的小杯酒到了"房"裡來慶祝這萍水的相逢,順便為明天即將出發的我們餞行。只見Alex拿出好幾個大便當盒,厚蛋捲、十幾根的香腸、鋪滿了幸鮑菇的義大利麵、私房的泡菜鮪魚、白蔬辣雞丁~,而Irene又丟出了一大包的巧克力、十多條的三合一、幾個家鄉味的泡麵。

     「你們帶在路上,這一路的東西都貴的要命,那些餐盒不要想太多啦!因為吃不完都拿去餵後面的丁狗和動物,反正帶著就對了,我們能幫的就只能這麼多了,你們將就點吧!要堅持下去唷~」

      我知道多說無益了,把所有的感謝通通壓在心裡面。我自私的認為這個時間拿來開心的互相分享心理的快樂還更實際了點~

      為了表達我的感謝,我把從馬來西亞帶來兩包煙草通通給了Alex,Alex退回了我一包...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你的心意,但如果你要享受這趟旅行,你就一定要留著.......」

      深夜的兩點,我們目送著他們倆人回去的身影........

      總覺得在開著暖氣、酒酣耳熱之後的房裡應該是更加的溫暖,但卻為什麼感受到的是一股莫名的失落和不間斷的哆嗦。明天是要離開了,卻完全沒有意願去整理那些撒落在地板上的行李,我呆坐在床頭望著那堆成群散落的裝備,妳斜靠在我的肩膀上只是不斷的呢喃著捨不得~

      我不斷的觀看著互相簽名留念的酒杯,明明才剛落幕的喜劇,轉眼間就變成了泛黃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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