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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腳步越來越近了...

躲在屋裡面的感覺真是美好,完全感受不到寒冷,這種日子就跟以往生長的時光一樣,完全沒有什麼不同。惺忪的雙眼乍開時,如果不是因為這間小小破破的鐵皮屋,我真的忘記了現在正進行著一場長途的旅行。

八月份的天氣和九月份有了很明顯的不同。
八月太陽普照的天氣,伴隨著寒風的乾燥氣候雖然是苦不堪言,但還可以和舒適扯上一點邊;但九月份的白天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室外的太陽非常的大,強烈的紫外線就像能烘出香噴噴牛排的烤箱,瞬間就能把水分榨乾,而Nullarbor靠近海岸線卻沒有任何屏障的的地理位置,讓海風把周遭所有帆布類的遮篷吹的嘩啦嘩啦作響。整體來說,我覺得有點像是在一個開放式炙熱的烤箱裡面吹著十五度低溫的冷氣...

上回全車保養時是在八月廿九在Norseman時,但我只記得那天妳的哭泣和隔天我在Fraser Range的崩潰。而今天是九月九日,這中間的十二天除了蒂芬妮的貨架支架斷裂、得利卡掉了一根食指長的螺絲外,兩個傢伙幾乎沒有出什麼狀況,什麼都沒有,就連那個不能說的都沒有。
很多事情原本不在預料之內,但當一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情變成一項記錄或引起注意時,平常就會躍起變成那個不平常。也就因為這樣,我的心底就開始越來越毛、越來越緊繃。就像是一位正在挑戰完全比賽的投手,越到比賽的後半段,越沒有隊友敢去提起這件事情,就怕一說出口就會當了那位巴西永遠的足球先生。

可是,比賽還是要繼續下去,旅程也不可能就永遠的停在Nullarbor,人生也不會一直停留在高潮;記錄終會高掛,流浪也會結束,生命也有低潮,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所以在我坐在門前抽了兩卷煙、看著三隻螞蟻從沙漠爬回洞穴的時間後,我把兩個傢伙從房內搬到了室外,開始先從可以面對的狀況處理起來...

螺絲一根根鎖緊、鏈條清一清、變速器喬一喬、煞車弄一弄後,就到了那個不能說的了。

「怎麼辦?要不要弄?」
「我不知道!你決定!」
「吼~,我怕弄了之後會破功說...」
「我不知道啦!反正我又不會修,而且我負責的衣服已經洗好了,剩下的我幫不上了啊。」

這可好了,兩個傢伙在屋前的倒立像是嬰兒躺在床上兩腳開開的準備被換尿布時的晾在一旁,四個圓圈圈在我的眼前晃啊晃。
弄?還是不弄?我又躊躇了起來,
畢竟,這一弄不好,完全比賽就可能成為一安打的完封...

我慎重的把所有最壞的結果都想了一遍後決定放手一搏,當然,也包括了阿Q式的逃避。反正,只要能為球隊保住勝利就好了,真正的紀錄不是那麼的重要,更何況越是抱持著平常的心態,路,反而能走的越長...

我開始認真的拿起打氣筒來處理...
「撲滋撲滋~」
得利卡的好搞定,這是在Norseman時就已經可以確定的事情,我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就讓得利卡把尿布穿好到外面去吹風玩耍。比較難搞的是蒂芬妮,要把她的這兩個OOXX進打氣筒真的是有點麻煩,頂著大太陽、汗流浹背的我有股恨意開始在心裡OOXX。

「先試試看其他的好了,如果不行的話就別弄了。」

我倒是真的沒有想到比賽到一半可以臨時把對方的打線換成小聯盟的球員,有點作弊的感覺,我暗自竊喜想若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是打假球了,球隊有沒有贏球我都是贏家了

「對吼~」我趕緊把所有的內胎通通從馬鞍袋中拿出來...
不拿事小,一拿才發覺另一個頭大的問題。
現在不能說的祕密變成連想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怎麼會這樣,十條全部都是法嘴的?」
「對啊~,這不是當初出發前你就知道的嗎?」
「幹!我忘了啊~。而且當初哪會想到打氣筒會掛掉這件事情。」
「你就試試看嘛!可以就可以,不行的話就再撐撐看了嘛!」

得利卡的內胎是美嘴(較粗),而蒂芬妮則是法嘴(較細),兩個傢伙的規格不同。當初會選擇十條都是法嘴的原因是因為法嘴可以共用,美嘴則不行,這樣除了不用背負過多的行李重量外,也能應付相同的狀況,就是
╳╳。
在Norseman搞不定時的硬上讓我這十二天都過著膽顫心驚的日子,深怕一個不如意就╳╳,
尤其在每個早晨妳總會對著我說胎壓好像不夠的提醒時。只是沒想到上天和大家在背後的鼓勵及保佑讓╳╳沒有發生,我們平安的度過了沙漠的四分之三。

「不能再撐了,這邊離Ceduna還有三百多,那是我知道最近、單車店有可能現身的地方了。而且蒂芬妮的胎真的偏軟,再這樣下去我擔心要是
真的在中途╳╳的話,我們兩個就真的會晾在沙漠裡面準備抓駱駝了。而且現在還多了一個問題是連得利卡都不可能出狀況,但偏偏我覺得得利卡的機率又比蒂芬妮大。」

我心一橫,吃了秤砣鐵了心就是要把死馬當活馬醫,把全部的內胎都都挪到床邊一條一條試,看能不能找到可以成功的例子...

第一條,不行!換掉...
第二條,不行!再換掉...

第三條,還是不行!換掉...
第四條、第五條....

「幹!沒有一條行的啦!」
「說不定圈圈上的那兩個可以。」
樂觀的人總看到光明的那一面,悲觀的人總看到黑暗的那一面,算妳厲害!
我聽了後先呆了半响...

「好!!!幹!!!」
不忘加句豪氣干雲的國罵讓自己壯壯膽,腦一充血紅了眼就是要給它幹下去了。我拿起快要被我一把丟進扔進沙漠的打氣筒往蒂芬妮的圈圈走去,喬好一個角度後下了手...

「嘶~~~~」
從氣嘴發出的聲音就像是觀眾對著超爛戲劇所發出噓聲,因胎壓而降低高度的輪框則是向下比畫的大拇指。
剛剛一鼓作氣的勇猛就這樣活生生的搓破,和乾扁扁的外胎一樣的死氣沈沈、一蹶不振了。

「啊~,靠北!完了!完了!這回全部都完了。」
我無力的跌坐在門前的石階上,雙手抱著頭開始懊悔起剛剛的衝動,連點煙的心情都消失殆盡。
而原本蹲在一旁注視的妳也一屁股的跌靠在床前,兩眼無神望著天花板...
「加油站的pump能不能用?」
「不行!那是美嘴的規格。」
「要不要問問看...」
我想了想沒有回話,覺得這似乎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了...
馬上三步併兩步的往加油站衝去,接著就不斷的祈禱pump的氣嘴可以更換,若是如此的話就有救了。

「請問pump的氣嘴可以換成比較細的嗎?就是單車內胎用的...」
「呵呵~,這個我不懂說,我幫你問問看另外一位管理裝備的。」
我覺得很奇怪,澳洲人不是都喜歡自己搞搞弄弄的嗎?每戶人家裡面都堆了一狗票的破銅爛鐵,或是手工拼裝逸品,怎麼會這樣?難不成人要衰的時候就一定會衰到底?

「沒有辦法啦!那就只有那種規格啊~。再粗的有,你說的那種尺寸沒有,不好意思呀!兄弟。」
這回我真的像是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駝著背從維修房中拖著腳步走出來...

『怎麼辦?難道就因為這個簡單的故障而停在這邊了嗎?』我邊想邊走回到原本的小鐵皮屋,就在越過櫃檯那棟建築物前時看見了一台警車。
這太好了,什麼事情問警察一定沒有錯,而且警車上通常都會有一些緊急的備用裝備...

「呃~,請問...請問......,你有單車使用的氣嘴嗎?」
我其實覺得蠻心虛的,竟然問這種蠢問題。

「蛤?你說什麼?」
很顯然的,他也覺得這是一個蠢問題,我想他應該覺得這個傢伙有病...

呃~,我...我正在騎單車旅行,但車子的內胎破了,而我沒有可供氣嘴打氣規格的設備...」
我想了非常久才把這句話結結巴巴的解釋了出來,但這位光頭、帶著墨鏡的老兄,只是用左手拍拍的臂膀,露出了一絲『我覺得你能解決這個問題』的笑容說:「嘿!兄弟,這裡最近的單車店還有三百多公里。這個忙我幫不上呀~」

『唉~,萬事休矣。』
心情一整個跌落到谷底,怎麼會就只因為一個打氣筒的問題就搞得灰頭土臉的,還好現在停留在roadhouse內,要是在路上真的
╳╳的話怎麼辦?
我回到了門前的石階把煙草卷一卷含到嘴裡面,挑了一個背風面拿起打火機將外表被我皺巴巴的煙紙點起來沉思著,但腦袋中卻找不到思路的頭緒,散亂的線頭和在地板上的內胎一樣雜亂的交錯著...

妳靜靜的坐在一旁將裝備作個整理,把兩個小時內就被晒烤的如同杏仁脆片般的衣服收了進來,看著我和嘴裡吐出的白煙沒多說什麼話,只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算了!真的沒辦法就看看有沒有車子願意載我們到Ceduna去,最多就是分擔別人的油資。而且三百多公里沒有很遠,應該不難找到才對。」
「我不要!我們都已經騎到這邊了,我不要搭車。」
我很堅決的說出了心中的想法,只因為一個任性的想法--『要騎完!就是要這樣的騎完!!』
「好吧!那你就要想辦法把這個問題解決才能騎啊~」
妳沒有任何的反應,就是淡淡的把問題點出來。

『唉~怎麼搞的啊?平均每十天就需要找一次救援...』
我爬到床上把那隻被我使勁甩到角落的打氣筒揀回來,心裡想著反正都已經扁到這樣,要再漏也沒東西可以漏,試試看好了!
如果還是不行的話,再來思考怎麼離開Nullarbor的問題。

吹往Ceduna的海風不斷的在我臉頰上拍打著,也把在Norseman的絕望感吹拂了來,我突然覺得橫亙在海平線上的那一片烏雲是因為我而久久不散。

「喔!?」
氣嘴中竟然傳出了『噗嘶~噗嘶~噗嘶~』的聲音,原本已經化為灰燼的那股希望隨著逐漸浮起的輪框點然了星星的火苗...
「真的假的?老婆!老婆!!進去了!!進去了啦!!」
妳在我高十六度的狂吼聲中從屋子的另外一頭奔了過來。
「靠!剛剛是裝肖為喔?」
巧克力丁狀的輪胎在我雙手的把弄下,慢慢的成長茁壯到成為可以給予我們滿滿信心、富有彈性的堅挺狀。
這太棒了!這個狀況讓我差一點喜極而泣,原本已經不抱任何希望的雙手反而因為這突然的奇蹟開始莫名的顫抖。
『沒有比這更糟的情況』的心態讓我決定也把後輪一次將氣洩掉後重灌。如果說奇蹟是有時效的話,那這段短短的時間已經足夠將我們從水深火熱的煉獄中拉回到現實酸甜苦辣的人間了。

我把兩個輪框裝回了蒂芬妮的身上後再次無力的坐在石階上,但這回是功成身退、如釋重負了。

放下了心中重擔的我們雖然疲憊,卻感覺到像在頭頂這片寶藍色的天空上飛翔著。

「呵呵~,是大工程唷。」
說話的老頭子看起來有點像是以前台視影集【天龍特攻隊】中的頭頭『泥巴』,只是老了點。說起話沒有澳洲那種固有含著滷蛋的腔調,整體的談吐讓我不禁聯想到他退休前應該是位白領階級的人物。
他就坐在我們兩個人隔壁的餐桌,聽完我口中描述的這些經過後也跟著大吐了一口氣,擠出了雨後天晴的笑容。

「對啊~」
我不得不露出苦盡甘來的笑容,有個人願意關心並聽著我敘述這件事情是能讓原本心中因焦急而產生的傷口癒合的更快。

「所以你們明天會停留在Nundroo囉?」
『泥巴』的太太很厲害,馬上就大概知道單車一天的距離大約能夠跑多少,只是多估了些...
「喔~,沒沒沒!一百七太遠了,我們應該會停在Yalata。」

泥太太聽完我的話後,藏在鏡片後面的眼睛冒出了疑惑的眼神,鏡框邊緣的眉毛突然皺了起來...
「Yalata Roadhouse?」
「對啊!Yalata Roadhouse!」
對於每天都在翻閱手上地圖和Norseman旅客中心針對納拉柏沙漠的旅遊指南的我而言,我非常的肯定距離這裡只有118公里、和所有道路加油站都有著相同設備的Yalata絕對是再適合不過的停留點。而且它的下一個點Nundroo距離它也只有51公里;而Nundroo到下一個點Penong不到一百、只有82公里;Penong再到下一個點就是Ceduna了,一個終於不再是加油站的城鎮,只有71公里。
換句話說,到Ceduna前都可以慢慢的騎,唯一比較辛苦、破百的路途就只有明天從這裡到Yalata的118。這是在到達Ceduna前我的規劃,所以在昨天才會毅然決然的把兩個存水用的寶特瓶丟掉,也不再購買多餘的糧食在車上。因為後面都是一天就能夠搞定的路途,只要不發生太大的狀況...,不!應該說即便發生了什麼狀況,也都能很充裕的在當天就到達可以簡便補給、住宿的點,然後到了Ceduna這個終於有超市、稍具規模的城鎮再做下一次的休息。
這始終是我和妳一直打的如意算盤...

「Yalata應該已經關閉了啊!」
泥太太非常非常鎮定的說了這句話。
「我們今天去看鯨魚前的時候,有開車經過了一座廢棄的加油站,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Yalata?但從那邊再過來後就只有這裡。所以我想那間應該就是Yalata了。」

不可能啊!所有旅遊指南和地圖都有說明那邊可以住、有像這裡一樣的設施...
這怎麼可能?難道全澳洲的旅遊指南都是騙人的?就連旅遊的聖經Lonely Planet有錯誤?
我覺得不可能,手中所有一切的白紙黑字都證明了Yalata的存在。
這事情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就算是沿途遇到的人也沒有特別提到這個需要注意的狀況啊?難不成...
泥太太老了,記錯了?

我顧不得當下這個突如其來的狀況,趕緊衝到櫃檯前詢問。
因為如果真是這樣,那下一站的距離就不是118公里、而是170公里。這對駝著近百公斤行李的我們而言根本就是一個艱難的數字。
當然不是不可能,206公里都騎過的我們當然會覺得170有完成的可能性,只是...這...太強人所難了吧!

「我不知道耶~」
這是櫃檯四、五位人員加上前來用餐、登記住宿加起來十幾個人共有的答案。
「怎麼搞的啊?怎麼來到這邊旅行的人會都不知道咧?」
當下的狀況讓我慌了手腳,怎麼會加起來十幾個人都會不曉得距離這邊只是《下一個》、那麼重要的加油站?我忍不住抱怨了起來,腦中又開始轉起來,想著能夠應付的備案。

「很正常啊!他們都開車〈咻~〉的一下就過去了,怎麼會記得哪邊有加油站這種事情。我們之前開車旅行的時候也是這樣啊!」每次發生狀況的時候,妳永遠都是一副老神在在,好像再大的困難我都可以突破。這種神態自若的感覺有時我會覺得妳...怎麼這麼跩啊?
但靜下心回頭想想又覺得妳說的沒有錯。

「你問問看那個傢伙,他在納拉柏這條公路上已經開了二、三十年的車了,他是卡車司機。」
櫃檯內帶著像速食店帽子的小鬍子突然眉頭一開,指著剛推進門點完咖啡,腳踩雙人字拖、手裡把玩著在澳洲極為昂貴的手機N95,然後帶副眼鏡的中年人。
「嘿!這孩子有些問題,幫他個忙!」
小鬍子幫我先打過了招呼後,這個眼鏡仔就把我招了過去。

我簡單的敘述了一下剛剛的經過和我們的旅行,然後就直接切入重點...
「Yalata真的關閉了嗎?」

眼鏡仔啜了一口從保溫瓶中倒出的咖啡,瓶口冒出的白煙讓眼鏡仔和我的鏡片都起了層薄霧。這個瞬間我們都看不見雙方,我趕緊把眼鏡拿下來,因為我覺得如果能清楚看的見雙方的話,好像可以比較快知道答案...。
眼鏡仔慢條斯理的把眼鏡拿了下來,用POLO衫的一角擦了擦、戴了回去後,右手中指微微的指向地圖上的Yalata...
「這裡嗎?」
「是的!Yalata Roadhouse」我用力的點了個頭,順便像鸚鵡一樣的複誦了一次Yalata。
眼鏡仔聽完後再次用中指敲指著Yalata在地圖上的位置,手指和木頭桌面碰撞的聲音如同西部牛仔對峙前的呼呼風聲。
我眼睛不斷的死盯著眼鏡仔的雙眼和嘴唇,眼鏡仔將頭抬了起來,鏡片後方的眼神與我四眼相對,嘴唇微微的顫動著...

「Yalata...」

「Yalata...」

「Yalata確實已經關閉了。」
眼鏡仔的口氣充滿極度的肯定,是一種老練司機對路況熟悉的自信及專業。

『完了!完了!!』
我心中大叫不妙,手上沒有糧食、昨天丟掉了保命用的水壺、才剛解決完那個關於不能說的事,現在又來一個...
聽到眼鏡仔的話我完全不存任何的疑慮,雙眼闔上、眉頭緊閉,大嘆了一聲後,身子全身的重心無力的往椅背上斜靠去。

一波又平、一波又起,一天連續兩記重拳將我徹底的擊倒。
這回,
真的萬事休矣.....

9/9 晴 day off / 0kms
Nullarbor Hot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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