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來時路)

每每在爬山的過程中,我都會相當好奇山中的一切設備到底是如何裝置而成,而又是哪些人默默的在背後佈下這些設備以供後人使用。過了涼亭準備向山頂屬於裸岩的部分攀爬時,我就相當的佩服這些前人們的高操技巧。

K長我三歲、比我多兩個小孩,但攀爬的速度好像和這沒什麼太大的關聯,「咻~」的一下就兩步併一步的抓繩而上,接著就一副老神在在、恣意享受高山景色的神情,站在至高點手拿著相機幫我這個正在呀呀學「爬」的新手記錄類似『寶寶相本』的青澀影像。

我很想用相當輕鬆、愜意的表情和肢體動作來表現一下屬於青年人的帥氣。
但『牛牽到北京還是牛』,裹著K借來的魔術頭巾、像在市場賣菜歐巴桑的我,在這段垂直的裸岩上,除了眉頭深鎖的確認每一步岩縫的紮實外,實在笑不大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現在的動作簡直是蠢到一個不行。
這只能證明我還是白斬雞一隻,並沒有經過了五千多公里的旅行後就營養升級,轉化為滋養補氣的烏骨雞...



從前在我眼中所能看到的绫線都一直僅止於電影、或是電視頻道中。
手拉最後一把繩索上到鳶嘴山頂前的縱走,終於讓我大開眼界,原來想要一飽山岳雄偉、壯麗的山峰,不用背著重裝備、拿著登山杖,花個兩、三天到玉山、奇萊山。
鳶嘴山就能夠將這一切的展現給我,一個包著頭巾像阿匹婆的我。

K在這條路線上有一個秘密基地(男生似乎都喜歡搞這一套);
那是由一塊板岩從山脈中突出所形成的平台,向左可以遠眺稍來山、大雪山,向右則能一眼望至最遠邊的大甲溪,而今天的天氣屬陰,一整片的霧氣由山谷底沿著壁緣冉冉上升,如同海水所捲起的巨浪在山中奔騰著。此時不休息養精蓄銳更待何時,K拿出七七乳加巧克力、鱈魚香絲,我則掏出此趟唯一的貢獻--沙其馬兩個,一同享受這種帝王級的景色。

    
(此圖由好友K拍攝、提供)

山中的杜鵑開得相當的漂亮,在一片鐵灰色的岩脈中更顯得突出和珍貴。
短短六百公尺的爬行距離讓地貌從油桐花與梨園錯綜所交構的景色,到登山口前的闊葉林,再到現在眼中所見的針葉林及裸岩,這也難怪鳶嘴山會被給予這麼高的評價。
K說台灣的版塊較為年輕,所以地震頻繁;但就因為如此才能造就多樣的景色。
這讓我想起過去一年多在澳洲日子,澳洲是世界最古老的版塊,所以地貌的變化不多,整個西澳所能見到的景象幾乎都如出一轍,這和在台灣確實有著天壤之別。

而一旁的斷崖有著澳洲沒有的氣勢,我小心翼翼的踩在斷崖旁一處可供棲身的地方舉起相機取景,然後憋著幾滴因為懼高症而快要噴出的尿液落荒而逃,就怕待一會兒成為山谷中的自由落體。



終於在一陣七手八腳後登山了鳶嘴山的山頂,標高2180公尺的三角點矗立在一叢白色的杜鵑樹旁。

這和我想像中有著不小的落差,沒想到一路讓我吃足苦頭、大飽眼福的鳶嘴山頂竟然感覺如此的憋腳,放遠四處看不到任何的景色,就連想要學學硫磺島的英雄插根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都沒有適合、悲壯的場景,那也怪不得我們選在這個地方大吃飯糰和拿著零糖份的可樂,上演著青年男子熱血的俗氣慶功鏡頭。

K說等等下山的部份會比上山更辛苦,而且離開裸岩後所進入的『迷霧森林』,會讓人有種怎麼走都離不開鳶嘴山的感覺。

但我心裡所想的不是走不走的出去,而是迷霧森林到底有多「迷霧」、多「森林」?





古老許多的成語真的是有道理的。
就以「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句最白話的來說,用在爬山的時候可就真的是讓人簡單明瞭,下山依舊是利用粗繩在接近垂直的裸岩踩盪,兩個膝蓋承受不了下山的磨耗而抖個不停,我正式的從包著頭巾的阿匹婆升格為骨頭年齡趨近於花甲之年的「阿匹公」。

但山中起霧就是多了分靈氣和迷人之處,可是在險峻的斷崖踩盪到一半的我卻一直甩不掉腦袋裡一股油然而生、莫名其妙像是念經般的字句...

「墜入五里霧中」、「墜入五里霧中」、「墜入五里霧中」...

這實在一點都不好玩,怎麼會聯想到的咧?



景色轉變得相當的快,離開了裸岩沒多久,映入眼簾的果真是『迷霧森林』。

活像是電影【十三號星期五】中水晶湖的場景,沒有任何的陽光能夠從一絲的縫隙中穿透到這片神祕的大地裡,青綠色的苔蘚盡情的揮灑及拓展這個屬於他們的領地,石頭上、樹幹旁、土壤中,全部都是青綠色的苔蘚,而濃重的霧氣像是母親的懷抱,保護著、給予著這些原生者最佳的環境。

真的是座森林,這大概也是森林的最佳代言人,一點人的氣味都沒有,但卻能感受到屬於植物和大地間的對話和呼吸。



「這顆樹不知道在這邊生存多久了?如果它不夠努力的向上竄升到能夠呼吸、汲取陽光的地方,或許早就已經像倒在旁邊的木頭一樣枯萎、死亡。」
K走到一棵大神木旁,手觸摸著那看來古老、堅實的樹幹。

達爾文曾說過「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無論是動物界還是植物界都不斷的上演、驗證這個理論。
只是現實的世界中,人佔據了「天」的角色,扮演起了神,所謂的適者已不再是真正的生存,而是種殘喘。

我跟著K的身影,學著和那棵神木對話,學著如何扮演一位屬於動物界真正的角色。
我感受了到自己的渺小,所謂的不可一世不過是虛榮心的作祟,沒有什麼真正的成功、也沒有所謂真正的失敗。
與森林中數以萬計的生命相較,我短暫的像是一顆流星稍縱即逝,不會在天空留下任何的花火與印記,消失得無影無蹤,除了短暫自以為花火般的絢麗外,對這個大地沒有任何的貢獻。




沒有平路的下坡讓我們還是得靠四肢在地上輔助才能順利的下山,膝蓋抖的更厲害了,而且一抖未平、一抖又起,我覺得膝蓋自己應該是已經到了抖到深處無怨由的地步,有點像是帕金森氏症發作在腳上...

小時候就聽過一句成語:「男抖窮、女抖賤」。
但在我的印象中,下面那句姊姊改編的話我反倒記得比較久...

「男抖英俊又蕭傻、女抖美麗又大方」,外加橫批「抖抖升天」。



兩個披著青年人皮的男人決定選在這個森林中坐了下來,好好的看一看這座森林內所有的一切,也看看能不能讓熱情如火的膝蓋能夠冷靜下來。

地板上的箭頭是新添的,是為了避免之前許多山友因走不出去而造成的山難再次發生,我們兩個,不!應該說只有我一個朝著箭頭和K的身影往出口的方向繼續下山。
沒有任何的步道、石階、人工物,這座森林相當的原始,我頭一次相信森林中的氣息會讓人捨不得留下不屬於這邊的物品。



出口由一顆倒臥的神木構成了K所說的【凱旋門】,來慶賀山友們的平安離開。

任何一種離開都有著痛快和感傷,因喜愛而感傷、因厭惡而痛快。
但不論是喜、是悲,總是留下了足跡和回憶在這短暫的生命當中,我的雙腳還是在抖,但全身卻感覺神清氣爽,像是揹著天使的翅膀走跳在雲端上。


來一趟鳶嘴山吧!
它不會令人失望的。



同場加映:
【好友K的相簿】
我除了帶了沙其馬外,只帶了這副破身軀去。
感謝好友K贊助的飯糰、可樂、鱈魚香絲、七七乳加、護膝、魔術頭巾,及司機的充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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