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氛,空氣中所夾帶的濕氣和呼呼作響的狂風讓沙漠中獨居的Madura顯得不堪一擊,黑色元素一點一滴宣染原本雪白的雲端,由白色的邊際逐漸轉為灰黑色。帳篷邊的樹枝被吹的呀呀作響,不斷飄落的樹葉早已先行的代替了雨滴落在被狂風吹成上弦月般的外帳上。

       我開始為了無「家」可歸擔憂了起來,那頂可憐的帳篷已經被風吹得像是拉滿的一張弓、蓄勢待發,不友善的天氣則變成一道全黑的佈景,讓弓在漆黑的夜中格外的顯眼、格外的淒零,下午原本應該有的閑情逸致頓失消失無蹤,我開始像逃難般的搜尋起全營地周遭樹林中看起能夠依靠的地方;廁所前的位置不行,妳說太顯眼,而且會影響所有人進出廁所的動線;洗衣房邊的位置不行,上面【no camping】的標示像正對著我的如來神掌一樣擋住我的去路;加油站也沒有多餘的空間,即便可以,我們也可能在睡夢中成為輪下的冤魂。我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營地與鄰近的沙漠樹林中東奔西跑的找尋下一個可讓我們安居之處。雨滴沒有落下,但黃土上卻滿是汗滴落下的痕跡。

       高中時與幾個同學到高雄的茂林谷露營,我們選在一個『倚山磅溪』處將帳篷搭了起來,幾個男孩子樂得在蓬前的溪邊脫掉上衣、從不高的石頭上噗通噗通得跳入水中;
累了就躺在石頭上聊著自大的話題、大口抽著一包25元的長壽國產菸,那算得上是年輕時的熱血之作。而年輕總是不在乎一切,認為沒有什麼可以阻擋,『匹夫之勇能擋敵』總是最佳的寫照。

        沒想到那天的夜晚風起雲湧,而山中的雨氣又特別的盛,不到數分鐘的光景溪水就從原本距離岸邊數公尺漲了上來,所有人從睡夢中驚醒,那是被水碰觸到身體的怪異感所驚嚇而起。整頂帳篷有一半在水中,浸水的狀況不算嚴重,但算起來也有一根食指的高度。七個人當中有四個睡在水裡,而靠近岸邊的另外三個充其量是沒被溪水所浸,但落湯的狀態與在水中相差無幾。帳篷內一片混亂,水滴從帳篷的接縫處不斷落下,上方的破洞讓狀況更是火上加油,所有人棄蓬逃跑至民宅的屋簷下以取得溫暖...。


        我一直擔心我們的帳篷能不能在旅程中給於我們安全感,不要讓舊事重演...

      「啊啊~,那個...、那個...,那個應該可以!!」

        我看見藏遠處在樹林中一個極度破爛、L型的鐵棚,棚上的鐵皮在風中嘎嘎作響,像是哀號,每一道聲響的尾端都牽連著不乾脆的答答聲,上面應該有幾根鐵釘正躍躍欲試的離開理當擔起遮風擋雨責任的木樑。我迅速的將所有的衣物、裝備雜亂的塞進馬鞍袋和垃圾袋內,對我而言,年少的陰霾還是揮之不去,十幾年過去了,我再度拌演著拖著狼狽的身軀、使著失措四肢逃離的角色。

        我想盡辦法的用最快的速度『搬家』。

      「你不要慌啦!」妳慢條斯理、不慌不忙的參與起這趟搬家的微小旅程。

        我連牽帶扛的將兩台單車移動至單薄的鐵棚下,然後再立即的拔腿狂奔回到原來的駐紮處把散落成堆的安全帽、外胎、鞋子、裝滿水的寶特瓶一把抓起,重複著相同的動作讓自己心安。天氣變化的相當快,豆大的雨滴等不及我們的逃離,迅速的從天空中降臨到這塊荒寂的土地上,我和妳將右手高舉在額頭的上緣避免雨滴影響了我們的視線,心中唯一的念頭就只是希望能夠平安的度過這場捉弄我們至極的氣候。

        最後一趟了,只剩下『家』要移動,只要將『家』搬到鐵棚下,我們就能完成這趟搬家的過程,妳在我的身後奔跑著,希望能趕在陣風發作前將這最重要的溫柔窩順利拯救,但一切都已來不及...

       「我們的家飛了!我們的家飛了啦!!」

        墨綠色的帳篷在我們的眼前連續番了兩、三個筋抖,並繼續的朝最荒涼邊的樹林飛去~

       「完了!完了!!等等要是支架斷掉的話,一切就糗了。」

        我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與風競速,在帳篷與地面摩擦發出「喀喀」的聲響時趕緊用雙手抓住了其中的一角。雨滴打在已經被我蹂躪不成形的黑色塑膠框上,由鏡片中所望出去的世界有如普普風的藝術般帶著圓點形狀的朦朧,我看不清楚妳的臉孔,只知道妳的雙手也已經保護住了我們旅途中唯一的家。


        我躲回蓬內並將外帳掀開,內帳的紗窗成為了我們與外在世界視線交會的媒介。

      「哈哈!一陣手忙腳亂,差一點點就無家可歸了。」你在蓬中將所有的行李在放到原來應該的位置上。『家』中又恢復了半個鐘頭前的井然有序和擁擠。我想起了今天已經在路途上的Stein和Shawn...

      「看這個速度和風向,說不定討厭鬼現在已經坐在Mandrabilla的餐廳裡面喝茶、吃點心囉!」我還是習慣性的將討厭鬼三個字掛在嘴上。
      「如果明天也是這個天氣的話,說不定可以省下在Mandrabilla休息的時間,直接殺到Border去。」我不由自主的說出心中的期盼,但仍就擔憂著那188公里沒有補給、從邊界出發到Nullarbor Roadhouse的路途。

       雨停了,剛剛的風和緩些,我們走進了餐廳準備提早享受今天的晚餐。Peter仍舊擠了擠左眼示意今天我們手中的兩杯茶免費,我坐在室外看著一隻異於一般品種、因為夜幕所帶來寒冷而不停發抖的白色大型貴賓狗,心裡想著如果能夠把帳篷搬到現在做的這個地方多好,至少上方的鐵皮應該可以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中給予我們可以信賴的保護,而尚稱堪用的帳篷也多少能隔絕一些戶外的冷空氣,讓我們不會像貴賓狗般受凍。

      
       我一直對文明世界內資訊的爆發和令人窒息、作噁的機械節奏存疑並想逃離,每每看著城市的灰色叢林總是希望眨眼的下一瞬間,能更看見真正賦有生氣、活力的綠色大地。而今,我在敬畏卻嚮往的土地上,竟開始感受到那原本令人厭惡的美好,我力挽狂瀾的保住那片段流離失所帶來的短暫經歷,但我依舊喜愛在這片沙漠中所給我的自由、奔放與豪邁和早已在芸芸眾生中所稀有的熱情及純真。

      

       我把燃燒到盡頭的煙草用力的丟進匯集菸頭的小鐵盒中,

       推開了門,走進了屬於文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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