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在半夢半醒之間爬出帳篷,棚外的溫度仍然相當的低,但冰冷的不只是天氣、而是心中那無比重的擔子讓心底更冷。不過三個人在短短四天之內所培養出的默契和熱情依舊將我們繼續勇敢向前、邁向困難的一天。188公里的距離迫使我們在廚房內匆匆的吃完土司加巧克力醬和阿華田。三個人依然邊進行著無哩頭式的對話,邊做著慣有的熱身操,我用內心嚴肅、外表輕鬆的口氣對馬爺說:

  『我們盡量騎,如果可以的話咱們今晚或許就有機會能在Coolgardie碰面』其實我是很心虛的!

  188!以目前妳的狀況和我還在調適體能的階段,能把零頭的部分"收拾"起來就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了。


(此趟旅行的最後一張合照)

  向來難搞的我們在有了馬爺的加入之後,旅行多了許多的火花與變化,我的心裡很感謝有這樣一個特別的旅伴曾經一同走過這聽起來"不可能"的旅程當中,機場的歡笑相聚和當下的打氣祝福算是為這短短四天的旅行劃下一個逗點,未來的旅程對我們彼此而言都不是一個簡單的任務。

  馬爺,第一個台灣人單騎挑戰連澳洲人都認定難度挺高的纳拉伯平原(Nullarbor Plain)

  我,將要獨自承擔起後面將近五千百公里妳的一切;而妳,將成為獨力橫越澳洲的台灣女性。

  說甚麼我們都要把這段旅程延續到終點。



  騎出大門口之後,馬爺就依照自己的速度"迅速"的離去,我們決定從這一刻起調整為我們所能負荷的方式,用體能範圍之內盡力的去通過今天的這一段。無奈的是剛騎五分鐘後,我就已經暗叫不妙,只因為今天往Coolgardie的路是一路的上坡之外,更糟的狀況是吹著正面的逆風,馬錶上的時速始終在九至十二的中間徘徊。按照我小學時拿手的心算---188/9=21。換句話講就是要不眠不休的騎廿一個小時才會到達目的地。

  這~~~~~,怎麼可能會發生在我們的身上,所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開始邊騎邊拍邊玩起來。


(帶著滿身疲憊,在超級大上坡上像行屍走肉般前進的妳)


(這是通往Coolgardie路上所看到的最後一大群綿羊)

  沿著94號公路的兩旁除了內陸紅土般的景像開始增加之外,還多了一個"貌似平凡、實則奇蹟"的景色---水管通路。這條水管其實在澳洲是一項相當了不起的成就,更嚴格的說起來在當時是全世界都不可能會發生的一項建設。

  澳洲並不算是一個水分相當充足的土地,開發較東澳晚多時的西澳更是貧瘠。而O'Conner(歐康納)在一百多年前為了解決"水"的這個問題,決定建設一條水管通路由西澳的海岸線引至內陸城市以供給當時掏金人潮的需求,全長近一千公里。在當時這除了被視為一項"不可能的任務",更被認為是一項瘋狂的行徑。但一百多年後回頭過來看這項建設除了驚嘆歐康納的獨到眼光之外,從該建設的精密度、耐用度這兩個角度而言都是一項相當了不起的成就,這已經和近代史上的建設架構相距不遠,可惜的是歐康納並沒能親眼見到這項奇蹟的誕生,因為歐康納抵擋不住當時的與論壓力,舉槍自殺。


(前袋塞滿了需要隨時補充體力的巧克力棒及糖果)

  沿著這條奇蹟般的管路奮力踩下踏板往征服188公里的路途前進,不過沒多久我就發現妳停在上坡的半路上~,其實我心裡正在想著:

  『哈哈~,一定是行李沒捆好掉下來。』

  到了妳停車的地方一看~,果然沒錯!我大笑著說剛出發時就有發現沒捆好,結果被妳白了一眼外加一句:

  『那為什麼那個時候不和我講咧!?』

  我只是在賭~~~,賭看看會不會這188公里的都不會掉下來,結果不到二十公里就破功。
  

(在半路幫妳把掉落的行李重新綑綁上貨架)

  之前看每一個單車旅行的前輩或多或少都會遇到一些膽戰心驚的旅行回憶,那時我心裡就在想這趟旅程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度過就好。

  綑完行李繼續上路之後,可能是因為看見往伯斯的反方向騎著單車對澳洲人而言是件挺"勇敢"的挑戰,所以對向的車輛不斷的在車裡面揮舞雙手、要不就按喇叭鳴笛為我們加油,想當然耳我們就舉起右手和這些路上的有緣人打個招呼。但說時遲、那時快,在我剛向一台旅行車打完招呼將手放下的同時,一台兩節拖車的Road Train從我身旁距離不到一公尺處帶著極大的風壓呼囂而過,我整台車重心不穩的被風壓震倒到路肩旁邊的的石子路上。

  此時的你因為速度較快已經騎到前方上坡的坡頂在等我休息,而這台Road Train在將我"震"倒在路邊之後,隨即剎車的停到路旁,然後從駕駛座上跳下一位無論身高或長相都和電影"魔戒"中那位矮人如出一轍的司機,滿臉橫肉、凶神惡煞的走到我的面前......

  『操你她媽的想死是嗎?』(我是認為他這麼唸的),接著就又一手把我和剛扶起來的車又推倒在地上.....

  然後又一連串fucking died、fucking @#%$、fucking#$^$.......,總而言之就是在怪我騎的太中間,但事實上我已經在路肩的白線上.....。我只是默默的說著抱歉,然後不答話的面對這個不知所措的狀況。接下來這傢伙罵越起勁,又狠狠的往我的肩膀推了一大把,我才剛把車子扶正聽他罵著fucking沒多久又要再牽起來一次......
  
  但不知道為何心中卻突然放心---還好妳在遠遠的前方平安無事。

  這念頭剛過沒多久,這傢伙就一拳打在我右邊的臉頰上,這一拳雖然沒有完全命中全"肉身",但我已經沒有力氣救德利卡,因為我也頭冒金星的倒在地上。然後就看著這"魔戒矮人"司機將褲檔的左右拉一拉,一副終於把我撂倒甘願回到車上的背影離去。



  摸摸被打的頭,看看當下的場景有沒有變成了"雪梨歌劇院"~

  結果不知道該說是失望還是慶幸,我挨了一記左勾拳之後除了疼痛外,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而妳在等待司機將車開走之後迅速的回頭過來關心我的狀況,讓妳虛驚了一場,沒想到分開的第一天我不但沒有保護到妳,反到自己還被料理掉。

  接著不到五分鐘就又一台車馬上停了下來關心我們。他是Bill,在西澳的水公司(Water Corporation)裡面工作,他在遠遠的地方就看到剛剛所發生的一切,不斷的希望我去報警處理,畢竟在澳洲發生人身接觸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還記得去年在大北公路水箱掛點時也接受了相當多澳洲人的幫忙,這一刻我的內心其實是有點激動的。


(穿上了Bill給我們的反光衣)

  沒想到和Bill分開不到十分鐘就看見他又從對像的車道開過來停在路邊,原來他跑去將那台Road Train攔下教之以理、曉以大義,然後特地從車內的後座拿了兩件繡有"Water Coperation"LOGO的反光工作衣給我們,希望我們穿著一路到雪梨,因為在澳洲疲勞開車的司機太多,有著反光衣比較能夠保護我們的安全。


(Yellowdine Roadhouse)



  11:25

  我們在心情接受Bill的關心平復後,到達了原本預定昨天要落腳的Yellowdine Roadhouse。

  "左勾拳事件"意外的讓整個旅行的時間大大的延誤,既然如此~,我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決定好好點個中餐休息一下,反正今晚肯定是到不了一百五十公里外的Coolgardie了,花了十一塊錢吃了一頓熱呼呼的中餐。

  一堆中途停留的人看到我們這"重裝"的單車,免不了問了我們要去哪裡?當聽到"雪梨"的那一剎那,大家的反應是一致的深呼吸之後,再用請求上天保佑的動作祝福我們。在這邊也得到了一個很實用的訊息,那就是道Norseman前是別奢望有甚麼平坦的路可以走,接下來的三百多公里全部都是丘陵地形。

  唉~,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永無止盡、景色一致的94號公路)


(持續的上坡)
  
  離開Yellowdine已經是十二點過後的事,如果照今天的速度計算,再過八十公里左右應該就會有一個國家公園的露營區可以直接搭篷過夜。

  從進入內陸開始就已經對兩旁的景色感到麻痺,而這種麻痺開始慢慢的影響到心理和生理。沒有足夠的食物和水、接下來一百五十公里沒有補給、今晚沒熱食、沒熱水澡、晚上又很冷、妳的大腿開始無法承受連續第五天的旅行.........等等等數不清的狀況,然後壓力就越來越大。


(從鎮的邊界到鎮中心還有一百廿公里)

  這一整路除了在鎮的邊界短暫休息外,我們不停的往前騎,反正也沒啥景點可以看,澳洲的內陸就在我們的兩旁。

  我開始想今天才第五天,到Nullabor的入口Norseman還有近四百,然後從Norseman穿越Nullabor到阿德雷德還近兩千,接著後面的墨爾本、雪梨......................,這段旅行還有很長的日子要走呀!結果第五天就已經到了臨界點~,那後面怎麼辦!?此時突然佩服起那些曾經騎了上萬公里的前輩~,也突然有感而發的對妳的堅持再度紅了眼眶。

  我相信在看見雪梨歌劇院的那一剎那,我應該會緊抱著妳、痛哭失聲吧!


(路上隨處可見紀念在此處身亡的"紀念碑")


(有廁所的五星級道路休息區)

  14:59

  澳洲的道路休息區很有趣,大部分就是公路的旁邊清出一塊空地再加兩個垃圾桶,我們稱那是零顆星。好一點的會有桌椅,那是一星級。再好一點的就會有簡陋的鋼筋遮蔽處,這就變二星級,如果還多了一大片的樹林供車輛過夜和可BBQ的設備就是三星級,四星級就是再增加廁所,而五星級的道路休息區除了上述的設備之外,還附設水塔供水和可讓露營房車丟棄雜物的設備。

  一般是每一百公里會看見一個三星級以上的道路休息區。

  在離開了南克羅斯七十多公里後,到達了一個五星級的道路休息區,還要再三十多公里才會到國家公園的露營區,其實這裡算是一個很好過夜的地方了,但我們根本就沒有水和食物可以應付明天整天一百公里的旅程,還有兩個小時天才會黑,感謝五星級廁所的招待,我們兩個沒命的繼續面對逆風和上坡,用龜速趕最後兩個小時日光的時間到今晚的過夜處。

  在這邊突然納悶起兩個月前開車經過時那麼多個四、五星級的道路休息區怎麼全部都不見蛋?  

  而這個舒適的休息區..........,今天無緣了!


(日落的餘暉灑在內陸的叢林中,看起來很美,但心中很"挫")



  從早上八點出發,在逆風和上坡龜了一百公里後,下午五點半終於看到了國家公園的露營休息區,但一看是off road又要再騎三公里,我們兩個異口同聲的說:

  『哇咧肖個~,來回六公里我都可以早一點到Coolgardie。』

  所以決定繼續往前騎,如果沒錯的話,再十公里就會有道路休息區。我們決定再睹這一把,反正都已經到這個狀況,拼了命再騎個十公里吧!


  
  果真事前的功課有做足,這是一個三星級的休息區。我看到這個休息區的時候只差沒邊騎邊狂歡,今天可以收工下班啦!選了一個桌椅旁將行李準備卸下.......。

  『睡過那麼多個P,我怎麼覺得今天這個很沒有fu?』妳突然像迴光返照般,精力十足的說了這句話。

  我聽完之後心理就有個底------披甲上陣,再度出擊。

  天色已經到了昏暗的程度,時間是晚上的六點整,距離Coolgardie還剩下78公里,不知道是因為已經累到神經錯亂還是神明上身,我們兩個突然精神為之一振決定要一口氣夜騎到Coolgardie。夜晚沒有甚麼風,照十五公里的時速計算,應該在午夜十二點可以到達。

  我們兩一想到馬爺要是看到騎了188公里出現在他面前,那應該會是一個很有趣的畫面。



  但出發不到一個小時後,馬上就後悔這個衝動的舉動。白天的澳洲是一個充滿友善、壯麗風景的土地,但到了夜晚就完全變成了恐怖片中最佳的拍攝場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除了車燈勉強能給我們前方三公尺的光明外,甚麼都看不見。我們不斷互相打氣加油的一路前進,我的心中一直祈禱著能找到一個可以搭帳篷的地方就好,但很糟的是完全沒有。而我在你的後方不敢將這個擔憂和想法說出,因為妳的勇氣源自於我的堅定,如果我有任何的動搖一定會讓妳進入恐慌的領域。



  Bill給我們的反光衣在此時有了一些的效用,但依然不能給于我們生命上的保障。趁著夜路趕車的Road Train每五分鐘就會出現一台,在黑暗的公路上遠遠就能看見從另一端丘陵的地面上發出一道極亮的光芒。我們為了閃車只能在這些卡車接近前剩下五公里時自動退到整個路肩旁的泥土路上,在黑暗中等待著這些經過時擁有極大風壓的多節卡車呼囂而過。

  每過一個小時,溫度就又降低個幾度,內陸極大的溫差讓我不得不將雨衣直接穿在身上保暖擋風。黑夜的恐懼、野生動物潛在的危險、數量極多的卡車,以及距離上的壓力還是讓我們喘不過氣。

  心中完全沒有任何的想法,就只有一個念頭:『我們要活著到達今晚的目的地。』


(在夜晚閃避卡車的我們)

  晚上的八點用手電筒看了看碼表,只跑了不到140公里,以這樣的狀況看下來最多就只能住在距離Coolgardie前不到三十公里的Bullabulling Roadhouse,我心裡只期望在晚上的十點前可以趕到Bullabulling,祈求在今晚還有些許的機會能吃到熱騰騰的食物。而之前在台灣花了一千五買的前燈,兩顆金頂的鹼性電池竟然只能維持兩個半小時,八點半準時宣告罷工不幹,還好前車燈是電動花鼓發電,繼續給我一些些的光明往剩下的三十公里前進。

  『老婆,加油!我們快到了!!』  『嗯!!!我會加油!老公也要加油!!』   

  溫度越來越低,唯一支持我們繼續騎下去的就是彼此的打氣和看著路肩上的剩餘里程數標示減少.................  


(總算看到了離Bullabulling只剩下五公里的指示)



  晚上十點半終於看到了Bullabulling還剩五公里的標示,當下我終於可以將緊繃的心情放下,即便有一些小波折,但我還是順利在與馬爺分開的第一天,平安的護送妳到了一個可以過夜的地方。只是很可惜Bullabulling不是打烊,而是根本就已經closed down。別說熱食,就連廁所和熱水澡也沒有。我們挑了建築物旁一個隱密的樹林中趕緊將帳篷搭起來,除了重要的物品之外,所有的行李就通通掛在車上放外面,因為今天真的累到沒有多餘的力氣可以將行李卸下放進帳棚內。

  身上唯一的食物只有四根香蕉,一人兩根草草的啃完。而原本下午熱呼呼的水,現在在瓶身外都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霜。迅速的將睡袋攤開,一天不刷牙、不洗澡不會死掉,先睡再說。五秒!進入夢鄉!!  

  這一天我們在強大的逆風和不斷的上下坡中整整騎了十四個小時,168公里。
  
  
  唯一的印象是,到達時我抱著妳說:我們平安的到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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